第六章 陌路相必曾相识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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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捕风捉影,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俩人可以扯得上渊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罂粟仙子’是跟前岛主‘赤蜂浪人’私奔的,因而才有机会做上现在的天湖岛主。”
……
外面突然变得人声嘈杂有打骂声有哀叫声,辰风听议论说好像是有人吃了东西不给钱。令人奇怪的是,客人们对这种事情好像已经见惯不怪了,竟然若无其事似的无人起身去看究竟。
辰风刚想起身去看究竟怎么回事,却被善意的客人拉得坐下。
“足下莫管这种无聊的事情。”
辰风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吃白食的叫永受康以乞讨为职业,人送绰号“飞天拐子”,金陵城内第一号赖皮。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来评价其人生是最恰当不过。他手上只要阔绰些,就去赌博或者大吃大喝全部花光,并且夸夸其谈充当大佬。当到一无分文的时候,他就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向别人乞讨;或者他装作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管不顾地先酒足饭饱再说,结果被店伙计们打得把吃下去的全都吐出来。平常人会把这种情形引以为耻,他却引以为荣地向人炫耀自己如何骗吃的伎俩。还别说,他倒真是屡屡得手,酒店一般是先吃后算的方式搞不清其何时有钱无钱。他的脸皮真厚不怕打不怕鄙视,竟然活得悠然自在。这就是“飞天拐子”的生存方式。
谢辰风看着终究于心不忍,替“飞天拐子”向店掌柜结清了帐。
店伙计们向那人愤愤不平地说他好运,停止继续殴打嫌不过瘾似的连连抖着手腕。
那人一边用手向脑后理着头发一边瘸拐地划过来道谢,饥渴的眼睛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酒菜一声不吭,嘴角虽然还在淌着鲜血。
此人不正是那个要钱不要命的乞丐吗?联想到那种滑稽的神态,辰风就差点忍俊不住想笑。
辰风食欲顿失放倒筷子示意那人可以吃喝。
那人眼放惊喜的光芒如遇大赦般扑向桌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把酒菜席卷一空。他惯性地端到一块盘子正想下五爪,霍然发觉是吃光的空盘只得讪讪地搁下,意犹未够地摸着咽喉直吞口水,并不说话翻着上眼皮直楞楞地瞅着辰风,看情形是肚量还未足够。
索性好人做到底,辰风吩咐伙计尽管上酒菜直到拐子自己叫停为止。
拐子惬意地抚摸着圆滚的肚子不断地打饱嗝,白眼球不停地翻动。他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得这么饱,似乎食物正塞在喉管随便动弹就会蠕到嘴里。要是用自己的钱顶多吃饱罢了,他可舍不得多撑几盘食物下去,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辰风看拐子已经酒足饭饱就转身离去。拐子像膏药紧随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跟套近乎,不停地挑着大拇指指向自己唾沫横飞地说得天花乱坠。
“哥们!我看你是初来乍到吧?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在整个金陵城内没有我老永办不到的事情。”
辰风算得上老江湖清楚他是什么角色,只觉得此人可悲可笑也不戳穿他的大话。待走到较为僻静处,辰风止步向拐子打听夏完淳和马士英的情况。
拐子眉飞色舞地说:“大哥,你问我算是问对人啦,金陵城的每个街头巷尾我闭着眼睛也能摸得到,更何况你说的是路人皆知的地方,先到哪里?我带你去。”他似乎有点古道热肠的情怀。
谢辰风说去夏完淳的府第,可以说夏完淳和钱秦篆都是他心底日思夜冥的亲人,不管情形如何如果不见上一面心中总有无尽令人欲罢不能的牵挂。
拐子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地保,对金陵的人文地理如数家珍。
1645年松江失陷,夏允彝投河自杀。夏完淳跟随老师陈子龙参加抗清屡立战功,被朝廷加封为“神威将军”,如今他正率领军队向南京挺进以阻止清军南下。
不觉中,两人走到了一栋府第,门梁上挂着飞金的御赐横匾“神威将军”,显得威严赫赫。
谢辰风想独自拜访夏府向拐子连声道谢示意其离开。
拐子不识时趣地躇踌不走歪着头痴痴瞟着他,得瑟地拌着左腿,右手似掩非掩地在腰间拇指食指相互不停地打着响指。
原来是在讨要好处费,翻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这家伙忘恩负义完全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
谢辰风不禁暗自生气,巴不得他赶快从眼前消失,却不屑跟这种人多计较,怄气地扔了一枚十文铜板给他。
拐子敏捷地接住,笑嘻嘻地瘸拐着划走了。
夏府的仆役大多是华亭村的旧面孔,辰风的出现对于夏府来说犹如石破天惊,大家惊异地相互转告:“大公子回来了,失踪三年的大公子回来啦!那个嗜赌如命的败家子回来啦!”
大家暂且放下手头事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客厅围着辰风叽叽喳喳。
辰风敏感地察觉到很多人热情的表面底下隐藏着一丝冷漠和轻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无非如此,辰风也能够理解。自己依然显得落泊不堪,夏完淳却已然是爵位显赫的将军。
已经是旧貌换新颜,虽然人面依旧在,辰风却已经找不到家的感觉,在新的夏府他有些感到局促不安。
丫环许梦晴依然念及故主之谊泡茶客气地招待谢辰风。
他向许梦晴询问主人的去向。丫环说钱秦篆在宫中找了一份给公主陪读的差事要到晚上才归家,夏完淳率军正在驰援南京的途中预计近两天就到。
谢辰风矛盾得很,既怅然若失又如释重负,对秦篆他有永久的眷恋也有永久的愧疚。他无法预料相逢之时将会是怎样困窘与尴尬的情形。
不见也罢,辰风不顾丫环的苦意挽留决心不再逗留起身要离去。
“大哥,才两三年未见,怎么不把这里当自家啦?”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从老远传来,分明是弟弟夏完淳的声音。
话音未落,由远及近一位英姿勃勃的少年快步走来,穿着一身蓝紫色的长袍,脸庞清秀,全身上下透露着儒雅的书卷气息,却又与一般书生有所不同,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流露着坚毅与睿智,其行为举止无不显得果敢和干练。来人正是夏完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夏完淳刚刚率军驻扎在城郊,立即抽空回家探望,竟出人意料地邂逅失散三年的大哥,不由喜出望外。
二位少年相逢免不了互诉各自经历互诉离悉别绪,又是一番感慨与惆怅。
辰风为了避免兄弟间产生严重的隔阂对投身义军的经历有所隐瞒。他知道夏完淳从幼时就耳熏目染夏允彝忠君报国的言传身教,对明朝早已是矢志不渝忠心耿耿。
肝胆相照的兄弟之间岂可无酒,醇酒和美女最能令男人之间推心置腹交流情感。
几道可口的小菜,香醇迷人的美酒,对男人而言已是人间佳境。
久别重逢,二人有聊不尽的话题,随着酒量的增加,自然而然地聊到了女人,他们心仪的女人当然是钱秦篆。
夏完淳的酒量稍逊已有醉意,他的脸上流露着落寞与痛苦,“悔,悔,悔!悔当初一厢情愿,如今造成一场错误的婚姻,你为什么要退让?情感是无法转赠的,可惜我明白得太迟,太迟了。”
“完淳,你真的醉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夏完淳有些口齿不清;“人们常说酒醉心明,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说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最清楚客气底下掩藏着故意的疏远与冰冷的回避,我知道她依然没有彻底的放下对你的感情,她爱恋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明明清楚这一点,却为什么还是如飞蛾扑火般地眷恋着她?我为什么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
不可能!决不可能!辰风的心灵在痛苦地抽搐并撕裂着。全身的血液在那瞬间完全凝固了,愁肠寸短,心灵渗血。他不愿不敢承认这种事实。他真心希望她能够完全忘却前尘不再眷恋旧情,即便她怨恨他,辰风的心里也会觉得轻松些。她越痴情不渝,他越内疚难过。
完淳的言语仿佛寒光凛凛的利剑残酷地划开了辰风心灵上的血痂。
一段情,一种错,两个少年的心灵在啜泣在滴血。
辰风不敢肆意流露自己真实的情感,如今她毕竟已经是完淳的妻子,他只能把无限的思念和眷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即使他无时无刻不曾忘却过她。
他的情感在疯狂而肆意地咆哮和发泄,那也只能是在理智的牢笼里做着困兽犹斗的挣扎。
他的情感犹如孤独落寞的野狼在苍茫的荒漠里忧郁地流浪。
心中纵然波澜起伏,他却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已经错过一次深深地伤害了秦篆,他不能一错再错去伤害另外一个亲人完淳,他既是她的丈夫又是自己的弟弟。
谁能告诉他,当初的放弃是对还是错。
如果痛苦可以替代,他宁愿自己承爱千刀万剐,也不希望他们受到一点伤害。然而他们的痛苦,却和自己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