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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河西
(天宝六载)三月,未及山花烂漫,却已是处处芳菲,满载着珍禽异兽的安禄山再次入朝觐见。
不久后,圣人在勤政楼设宴,我以李十二娘的身份重返梨园。当日百官列坐于楼下,可圣人却命高力士在御座东间设了金鸡障,并且放置锦榻,令安禄山坐于此处。
我和幡绰早早去了勤政楼,对宴会的助兴表演再三核对,万万不敢有所差池,失了圣人的体面。杨钊没有来,据我估计,应该是官阶太低,不够格,否则,这样的场面,喜欢哗众取宠的他怎么会错过。倒是杨铦、杨錡和杨氏三姊与安禄山亲近的,完全没有一点距离,竟像是兄弟姊妹般。
“圣人至。”高力士的声音使嘈杂的集市刹那间变为安静的朝堂。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瞬间跪拜山呼。圣人在华盖下的最前方,昂首阔步,满面春风。紧跟在后的玉娘也是款款轻移,笑容可掬。
待圣人与玉娘在帘后坐定后,高力士扬起脖子,洪声道:“卷帘。”守在帘前的婢子低头麻利地将珠帘卷去。安禄山由随从搀扶着向前再次跪拜,真是他却出人意料地先拜玉娘。
楼下百官个个脸色大变,爱好谄媚的诸杨此刻面面相觑,而一向见惯了风雨的高力士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尴尬。到底是圣人,他依然面露笑容问其原因。
安禄山一派傻头傻脑对言:“胡人先母而后父。”
这个安禄山,马屁拍到这,他认世间第二,谁敢自诩第一。明知道圣人宠爱玉娘,认了作义母不说,还弄出这一出,也是技艺高超,未逢对手。想必,现下就算是杨钊在此,也是要甘拜下风。
“哈哈,此番也是有趣!啊!哈哈。”圣人扭头看着玉娘朗声笑道,毫不有所避讳。
圣人开怀,本是乐事,但身后的高力士却一脸严肃,若有所思,在他向圣人低声嘀咕了些什么后,圣人急忙命安禄山拜见殿下。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安禄山,下意识地将他和对面的殿下做了个彻头彻尾的比较。
殿下今日将头发梳成一根又粗又黑的辫子,再将辫子从根部立起紧紧地绾在头顶,藏在银色镶玉发冠之中,很是干净利落。而身上也是与之相配的银灰色锦服。裙摆之上是镂金云气纹的图案,袖口和衣领都用金线描绘,腰间挂着香袋和美玉。脚上是一双灰色长靴,上面也绣着些花纹,但如果不细看,倒是很难瞧得出来。
但最惹人注意的还数不似陈玄礼那样对一切不以为意的冷酷面庞,尤其是他嘴角的微笑,不像是高仙芝那般独有的轻佻,而是一种随方就圆的随和。
但,我和幡绰以及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安禄山坚持不拜。
高力士一再冷嘲热讽,催促其拜,安禄山却拱立后一本正经道:“臣是胡人,不懂朝廷仪礼,不知太子是何官,为何要拜?”
圣人面露尴尬,捋了捋胡子,勉强笑着说:“太子即储君,我千秋万岁后,代我为君。”
安禄山复拜向圣人,一字一顿道:“臣愚蠢,从来只知有圣人一人,而不知还有储君。”
又是一番油嘴滑舌之后,安禄山这才拜见了殿下。
行礼之后,宴会方开始。
当青碧小鬟们举着金银菜碟鱼贯而入时,款款而来的梨园舞姬们也翩翩起舞。乐声四起,马仙期、贺怀智、张野狐等人一一露面,这第一支舞便是阿蛮的《凌波》。
安禄山似乎对面前的菜肴没什么兴趣,一双眯成缝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舞动的阿蛮。阿蛮左跃,他便左看;阿蛮右旋,他便右望。仿佛阿蛮身上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拴在了他的眼睛里,只有阿蛮一动,他便不能停下来。我心里反胃,不想再让他的丑态秽了双目,扭过头,满心欢喜地去用目光搜寻殿下时,却压根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莫非他因事已经离去?
歌舞间歇期,一名庖人牵着一头活羊,走到阶下,向圣人行礼完毕后,拿起一旁宫人端着的匕首,他扔过刀鞘,露出明晃晃的刀尖,熟练地插入活羊颈部,放血之后,剥皮斫肉。待一切完成后,他再次跪拜,请求圣人等前去阶下选肉。
圣人未起身,而是派了高力士前去挑选。高力士选中肉后,那名庖人便用尖刀将肉割下,接着用黄色丝锦扎住并系了个结。高力士回到圣人身旁后,杨氏及安禄山等人才相继离蹋前去选肉。
等羊肉蒸熟的时候,自然又是歌舞助兴。席间有两个伶人跳着胡腾舞。安禄山拍着肚子,一副索然无味的神情,直到低着头的婢子们把蒸好的羊肉送到各处几案上后,他方才提了神,眼里射出野兽般贪婪的目光。可这边,圣人才开始拿起竹刀小心翼翼为玉娘切羊肉,那边安禄山已经撒好了胡椒,浇完了杏酱,大快朵颐起来。
他吃的极为专心,而他那极为配合的肚子也是随着进食的频率有节奏地起起伏伏。圣人见状,捋了捋胡子,指着他的肚子,笑着打趣道:“卿腹大如斗,但不知其中藏了何物?”
正在手撕羊肉的安禄山,摸了摸袖子,停下手中的动作,颠了颠脑袋,一本正经,神色从容,装作本来就是事实的表情说道:“无他物,只有对圣人的一片忠心。”
这一番说辞使得圣人越发龙颜大悦。
也真是亲眼看见,才知道安禄山这溜须拍马的本事,绝了。
我鄙夷地对安禄山瞥了又瞥,而他似乎也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瞅他,一斜眼,便碰上了我不屑的目光。我毫不客气,以炯炯有神的气势棱了他一眼,撅着嘴,紧紧表达了我的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