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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婚礼
到最后一丛牡丹枯尽,天气也转热起来。但好在兴庆宫当比他处不同,凉爽自不必说,就连夏日罕见的消暑冰块,在这里也是供过于求。不过,这些与我而言,用处并不大。因为即使再热,只要有酸梅汤,我一样可以视若无睹,毫不关心。但是今年我活的却没这么潇洒。先是糊里糊涂嫁入了太子府,做了太子良娣,接着不明不白依旧住在梨园,就好像我之前众目睽睽的婚礼仿佛从未发生过似的。现下更是云里雾里地以公孙大娘弟子的身份和李龟年等梨园弟子去各地巡演,圣人的旨意是与民同乐,可苦了我们这一帮人。
我走的时候,太子有来送我。除了几句道别外,并无多余的关心。倒是太子妃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叮嘱不少,心里也对她格外喜欢。我本以为此次巡演多不过三月,久不足一年,可没想到却整整持续到了天宝四年六月,耗了两岁多的时光。
七月下旬回长安复命时,跟着我和李龟年的还有从蜀中来的玉娘的三个堂姐。其他两个倒是普通模样,没什么特殊。有一个却是令人印象深刻,她的浓妆艳抹就如同她的名字“花花”一般令人忍俊不禁,当然,如今既要入宫,面见圣人,自然早早向人求了好字,改了个文雅的名字。据说,她十几岁时就嫁为人妇,夫家姓裴,膝下儿女双全,只是现下好像正在不幸寡居。而且她在杨家姐妹中,容貌是最好的,可我不得不实话实说,只看到了她俏丽之外的厚厚胭脂。
今日的天气异常的奇怪,我前脚刚接了口谕,去招待几位贵人,后脚大雨哗啦而至。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结实,几回雨阵冲来,便有了漏雨的架势。风从西北方袭来,将罗裙的一角掀起,而另一侧却因沾了厚厚的雨,紧紧贴在大腿上,十分亲密。雨越下越大,此刻除了双颊外,全部湿透。跟着我的几个丫鬟本想着为我遮些雨,却没想到比我更加狼狈。到了殿外,雨突然小了,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一手合了伞,一手硬拽着裙子将它从贴着的大腿上分离,用几根指头捏住,微用力道,轻挤了下,几滴浑浊缓缓落下。我看了看身后的小丫鬟们,她们回望着我,相视一笑。
我立定后,将伞靠在一边,抬脚几步进了去,瞅了瞅笑意盈盈的玉娘和圣人,拱袖低头跪拜道:“臣媳拜见阿耶。”
“你衣裳怎么湿成了这般模样?”玉娘站起身,走到我身前,扶起我,温柔体贴道:“随我去内室取些干净的换了,免得惹了风寒。”
玉娘拉着我就要离开,但没有得到允许,我不敢莽撞离去,偷偷瞄了瞄老态龙钟的圣人,他笑着捋着胡子说道:“去吧!若真是染了风寒,三郎不知要如何怪我?”
我和玉娘匆匆来了内室,取了衣裳,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玉娘又四处瞅了瞅,这才眉头紧锁,沉沉说道:“帮我把此物交于阿瑁。”她挽起锦袖,取下绿的如同碧水的玉镯,看了几眼,抿着嘴唇,别过头,递给我。
我没有接,也不愿接。这圈玉镯是他们的定情之物,自从阿瑁为玉娘戴上后,就从未取下。现下这又是何意?“你要彻底忘掉,抹去你和他的一切么?”
“你以为我愿观其与他人大婚,耳鬓厮磨么?”玉娘收回玉镯,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而后又降了下去,像是压抑了许久,两行浊泪缓缓而下。“我能如何?我不久就会变成名正言顺的皇妃,成为阿瑁的庶母,我能做什么……”
“玉娘……”我轻唤道。
“阿瑁则有一位新妃矣,他们会夫唱妇随,携手至老。”玉娘啜泣道,“若是我成了他们夫妻的隔阂,阻碍了阿瑁的幸福,我又如何能心安?”
“若是如此思之乎?”我紧紧握住玉娘,“你乃此屈服矣?你受了许多委屈,忍于此年,岂是放弃乎?”玉娘抬起头,没有言语,眼里的雾气越发的浓了。“何之隔阂,何之阻碍?当初的相爱,那般深入骨髓,也还是不能忽略时光的消磨么?”我死死抓着玉娘的袖子,“你便这般不信阿瑁么?”
“可是……”玉娘犹豫道。
“没有可是,玉娘,”我抱住她,“他娶了韦氏,那又如何?你只有一个。”我拍了拍玉娘的后背,强镇定住心神,“你不该放弃,阿瑁也不会放弃。我会助你,一直都会。”
玉镯没有送出,阿瑁如期大婚。新娘子韦氏是个不错的女子,只是她不该听天由命,在不合适的时机,嫁给不该嫁的人。在他们完礼后不久,八月十七日,天晴,大吉,玉娘被册封为贵妃。
玉娘那日当真是极美。
如同碧波的绿耳坠,在一起一伏中扑簌扑簌摇个不停。在明亮的日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金步摇,华美无比。火红的宫装绵延在阶下,数只栩栩如生的彩蝶穿梭于裙摆间,而被轻风托起的画帛更是在手臂间肆意翩翩起舞。如同绿叶般的青衣宫女前簇后拥,捧着玉娘厚重而又艳丽的后摆,低眉顺眼间,碎步轻移。
高力士像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宣读册封诏书,那激昂的语调,仿佛这种喜事从不有过。
我作为太子小妻,隔着层层人群,跟着所有的命妇一起,向玉娘行了最繁琐最隆重的皇室之礼。
喜宴在礼毕后拉开,餐具精美,无可比拟。
银器以舞马衔杯纹银壶和高足银杯为代表,银壶通体鎏金,壶把手呈弓箭形,壶盖为覆氏莲瓣,壶身中央是一匹奋首鼓尾的衔杯舞马。舞马线条粗犷,肌肉突出,强劲有力,仿佛正在韵动一般。高足银杯以狩猎做装饰,共三幅图。
金器以金框宝钿胡人杯为代表,金杯杯身内弧,杯口外侈,通体由四朵金丝团花构成,团花外延围绕细密的金珠,花瓣内镶嵌各色宝石。杯柄为交错的两环,指垫处还有一个胡人女子头像。最独特的是一只缠丝玛瑙杯。通体是号角形,最前端是一个牛首,牛嘴镶金,像极了“来通”。
若是往常,我定会细细瞧个满足,可现下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大醉一场。
湖岸的凉风正合我意。我抓着酒壶自斟自饮。
“既来矣,盍亦饮?”我听到身后有些声音,故意仰面喊道。
来人沉默不语。
我懒得回头,眼一斜,竟是陈玄礼。虽然有些慌乱,但由于现在脑子有些发热,所以又随口笑道:“莫是不敢?”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我接二连三道:“众亦饮,二人亦饮。你与我共饮何妨?你不说你但路过……”
没等到啰嗦完,陈玄礼几步越过,未及坐定,一杯美酒已倾洒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