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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端倪
(天宝元年)正月初一,圣人在勤政楼,受朝贺,大赦天下,因地方官吏献上祥瑞之物,便改元“天宝”,但这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梨园弟子只要尽心尽力让各位主子们高兴,就已足够。
初春,宫外的桃花已能招蜂引蝶,粉粹粹的一片,而宫墙内,却只有无精打采的苞,些许花骨朵的,也是耷拉着身子,半掩着睡意,揉了揉脑袋,冒了头,眯着眼旁观。我在梨园住了一月有余,今日得了空,领了牌子,带着些圣人的赏赐,偷偷出了宫,本是瞒着幡绰,却不想他早已在西市守株待兔。在西市和他撑肠拄腹一日之后,我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去了平康坊。游手好闲的仙芝自是在家,只是我的狼狈模样他却没有时间嘲笑,因为太子已捷足先登,正在中堂和仙芝饮酒。
我避了奴仆,自顾溜到仙芝的房间,这是第一次来,虽是陌生,却有些亲切。不过既然好久不见,得送他一个见面礼才是。我左瞅右撇,翻箱倒柜,寻思该如何捉弄他才能达到哑巴吃黄连的效果,却无意中在床榻上的屏风后发现了一只金花银盒。此盒呈方形,以子母扣相和,除底面外,各面均以各态折枝花下模出的两只狐狸做装饰,狐狸相向而行,一只俯视高嘶,一只仰视低鸣,眼神机警,身体饱满,动静结合间,栩栩如生。想不到仙芝竟也有这样精美的盒子,看来私下也是个讲究人。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种盒子不是用来呈放丹药就是胭脂水粉,可没听说过他追寻道术,炼药求丹,莫非……。
算了,既然都发现了,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也许里面装的是件首饰,而且是准备送我的,那我作为这只银盒未来的拥有者,先审查一下它肚内的乾坤,想来是无伤大雅。
我东张西望,确定没有人正在暗处窥探我的一举一动后,心安理得地打开了银盒。
银盒内是一尾骨哚玉精雕缀鱼步摇,色泽莹润,清白若雪。步摇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用来绾发,通体缠绕忍冬藤蔓,细叶与碎花掩映其间;而另一部分就是用来装饰的缀鱼。它身上的鱼鳞极为细致,连鱼腮也清晰可见,鱼目处是一只绿玉髓,而鱼嘴和鱼尾却镶着金边,一根用数粒珍珠编的链子自鱼嘴通至鱼尾,又悬下一颗蓝色宝石,颜色清澈,宛若深海。
想不到仙芝眼光还如此之高!这比当年的玉像可是要精美很多。我拿起步摇,心满意足地晃了几下,从袖子里掏出个八宝铜镜,正准备对着它比划几番,脑子里却忽然之间有东西一闪而过。我真是该死!怎么就忘了这件步摇的来历呢!
昔年,贺怀智为博美人一笑,曾一掷千金请求西市的数位粟特玉匠妙手联合打造一只举世无双的玉簪。
还记得当时,我和幡绰在借玉簪图样一观的合理要求被贺怀智无理拒绝后,贼心不死,不顾寒冬腊月,不顾夜禁森严,大半夜溜进玉匠作坊,就只为一探玉簪真面目。当看到玉簪的那一瞬间,我们异口同声觉得不枉此行。可是乐极生悲,在贼眉鼠眼的幡绰将玉簪不情不愿放回去时,却不小心将它嵌有绿玉髓的鱼状顶端碰断,闯下大祸。我们本想一走了之,但又思觉此举实在不讲江湖道义。只好硬着头皮,任凭贺怀智的口水花洒将我们淋个通透,也不敢抬起头,多说一句。最后,我脑袋惊人地开了光,提出用珍珠链子将它改成缀鱼步摇,并加以金银装饰,使其不易损坏。贺怀智自然是半信半疑,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我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煎熬度日,直到传来那位美人不仅对步摇爱不释手,还因此为贺怀智撤帘高歌的消息后,才如释重负。而幡绰也因为我的急中生智被感动的痛哭流涕,当然,那是惟一的一次。
就在所有人以为贺怀智能借此赢得美人归,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时,一个晴空霹雳惊得我们目瞪口呆。那位美人不但没有将芳心倾许,反而将步摇作为定情之物赠于他人。听说此事后,我和幡绰摩拳擦掌,誓要去找那个美人讨个说法,但贺怀智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对我们的打抱不平视而不见,依然坚持不懈,孜孜不倦地热脸贴人。
我鼓足了劲儿,俯身拎起那只刚刚被我胡乱丢在一角的盒子,试探地看了一眼盒子的内侧,那里果然藏着个折枝花缠成的“念”字。
还真是她!当年,不论我和幡绰如何旁敲侧击,贺怀智就是不愿透漏欲赠物之人,弄得我们还以为他移情别恋了其他女子,却没想到居然和念奴甚至是仙芝还有这样的一层瓜葛。
反正我原本就打算将仙芝好生捉弄一番,既然现下见着了此物,又岂能随他继续睹物思人,何不在不暴殄天物的前提下,来个“颠倒黑白”!
傍晚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雨,苦等了一天的我不得不在偷瞄了仙芝和太子数次后,撑一把垂头丧气的竹伞无精打采地回去园子。
沿途的小巷子因为排水不畅,在道路两旁顺着边积起了水,而雨却不管不顾依然接连不断地掉个不停,在积水面兴奋异常地鼓着泡。后院的梧桐叶倒是很会挑时候,伸展了身子,与地面紧紧贴着脸,像是渴望已久,又像是不得不屈服。雨终于连成线,织成幕,却因为一把把竹伞的阻隔化为大粒水珠,重重摔在地上,很疼。
这样的天气持续了三天,放晴的那日,窗外白玉兰已落得所剩无几。那繁密的枝头,没有了鲜花的点缀,只留下光秃秃的躯体,粗糙而且老气。而树下的落花已由枝头一尘不染的纯洁和高贵被践踏的破烂不堪,在奄奄一息的躯体上甚至还留有不知名的污点。
我早早洗漱完,换了身素白的长裙,有些冷,又系了件紫色绒毛披风,这才出了门,准备去街上逛逛。
“李十二娘。”仙芝的声音破空而出,我抬起头,看着眉目如画的他御风而行,潇洒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