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当昏君也是要算绩效的07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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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锦朝同胡人会盟的日子。
会盟的行辕建立在祭龙山西邸以北半山腰的一块空地上,辕门漆以正红色,前后三重浅白色帷帐围拢形成一个圆形的藩场,在苍翠的密林中,显得尤为惹眼。
冬末春初,祭龙山上的桃花尚未盛放。
伴随着微风而来的马蹄声,惊扰了点映在大片青翠中的几群浅白色归鸟。群鸟惊飞,又在淡蓝色的没有一丝儿云的高空中,晕染出了白色的墨迹。
顾念同众人早早地等在了藩场内,酒过三巡后,胡人部落的长老赤狄安才带着两个胡人士兵姗姗来迟。
自辕门下马的胡人长老白发制杖,下颚上的胡须分开编成了三绺,每一绺上都编进了几根不同颜色的彩带。布满了褶皱的脸上,却有着一双锐利如狼的眼眸。
赤狄安站在辕门口,也不着急进来,只是缓缓地扫视了一圈辕门内的人——
老人哑着嗓子,操着奇怪的腔调竟说出了汉话:“狡猾的汉人、锦朝的皇帝,便是这样与我们盟约的吗?”
藩场内的锦朝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
而列席在顾念身后不远处的靳始同,则也站起来用胡语回敬了赤狄安一言,问他为何要这样发难。
赤狄安冷笑一声:“汉人奸险,送来的盟书上明明写着只带随从和俘虏前往会盟,而今我们如约来了,你们——却这样人多势众,不是狡猾险恶又是什么?”
众臣一听这话,或小声议论或脸上露出不屑,但此刻两国会盟,言谈上稍有不慎便会重新引发战争,所以没人站出来回应。
徐凌霄环顾四周,正准备开口解释一二,却忽然听见前头顾念一声喟叹。
旁人喝酒,他们的皇帝陛下却捧着一杯清茶笑眯眯地冲赤狄安道:“长老这话未免说的太过牵强,盟书上说——带随从和俘虏前往。尊驾只是胡人部落的一位长老,朕——却实打实是锦朝的君王。”
顾念站起身来,朝臣们许久未见这个小皇帝说话,今日来行辕,他的马车缓慢又垂着厚重暖帘,众人只当皇帝昏聩贪玩、养尊处优、弱不禁风,却不知他还能说出这番话。
“天子出行、巡猎,当带群臣百官,又有随行兵将数十万。今日,锦朝如你等所言天子亲临与尔会盟,携官员不过半数、更未带半个兵将入藩场,何来——险恶一说?”
“且凤渡一役,尔等惨败,遣使求和的是你们胡人而非朕的子民。今日前来,也只是因我锦朝居中原,地大物博、人心宽广,且以礼仪仁和治天下,满座群臣,更是我锦朝的友善。”
顾念说完,仰头满饮杯中最后的茶,冲站在辕门口的赤狄安虚敬一杯,笑道:“以茶代酒,长老远道而来,不如入辕坐下,共饮畅谈?”
赤狄安盯着顾念看了半晌,白眉下原本森寒的眼光慢慢缓和下来,他哼了一声,重重地跺了跺手杖,才带着两个随从毫不客气地入藩场坐下。
虽然胡人的模样、衣着打扮与中原大不相同,但此刻整个藩场中人视线的焦点却全部落在了顾念身上。
朝臣们脸上多半露出讶异之色,几个聪明的、心里便开始打起了算盘。
甚至是徐凌霄,都露出了难得的惊讶表情,若有所思地盯着顾念的后背看。
待赤狄安坐下,顾念自然而然地开始主持交换俘虏。胡人长老提出来要先见见他们的王子,顾念却摇摇头道:“长老,刚才你在辕门外就说过——会盟当按盟书上来。”
“你要求见你们的王子,朕却也挂心自己的将军。藩场很大,不会容不下区区两人的,您说是么——胡人的长老阁下?”
顾念狭长而眼尾有些上挑的眼睛半眯着,笑得如同狐儿一般。
锦朝在场诸臣都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这是在强词夺理,方才那戎狄长老的话里,明明没有这一重意思,但偏被顾念曲解还不好反驳。
果然,赤狄安深吸一口气,还是气呼呼地吩咐两句,让两个手下去带方笙涛,而顾念也满意地让人交出胡人王子兆王寿。
不过两个俘虏遭受的明显不一样——
被胡人俘虏的方笙涛已陷入昏迷,脸色苍白衣衫褴褛、浑身泥血地被人抬上;被锦朝白袍军俘虏的兆王寿,只被绑了一条绳子,由白袍将军陈席鸾扭上。
锦朝的臣子们深吸一口气,尤其是与方笙涛交好的三两文臣,已经急怒交加。
顾念回头扫了一眼身后骚乱的群臣,冰冷的眼神加上明黄色天子威严的朝服,不怒自威、群臣缄然。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藩场中央,自上而下看向还坐着的胡人长老赤狄安:“朕素来听闻胡人凶蛮,百闻不如一见,长老,胡人对待俘虏的方式,未免太过苛刻了吧?”
赤狄安看见兆王寿平安无事,甚至脸上都没有多一丁点儿伤痕,心下震惊,面上却还是强撑着道:“汉人只懂得妇人之仁,所以才会总打败仗。”
“呵——”顾念轻笑一声:“是么?可如今却是你们‘骁勇’的胡人,前来同我们这群‘妇人之仁’的人谈判。”
“你——!”赤狄安吹胡子瞪眼,却也不好发作。
话不投机半句多,顾念也不想再和这老头打无聊的嘴炮,所以干脆挥了挥手准备交换俘虏。
偏这个时候,山中陡然狂风乍起,呼啸的风裹挟着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藩场内的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香气,那是一种包含了醇醉的酒香和浓郁的花香的香气,乍闻之下不觉刺鼻,可是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头有点晕!”
“我、我的手怎么动不了!”
“这是迷香!大家赶快闭气——!”
……
藩场内乱作一团,待风过雾散,满场就只剩下了七倒八歪的群臣和胡人长老赤狄安。众人惊惶未定,却又听见了从地下传来的战铠铿锵撞击之响。
“锦朝皇帝,”赤狄安瞪着顾念:“这是何意?”
顾念也软倒在地,勉强爬起来靠着刚才他喝茶的案几,他苦笑一声:“胡人长老,朕若知道——便不会这样失礼地瘫坐在这与你解释了。”
伴随着战马嘶鸣,很快行辕就被一队队士兵包围。
为首一人红袍银铠、玉带金冠,趾高气扬地缓缓策马来到藩场。
顾念斜靠在案几上,仰头逆着阳光看了一眼来人的轮廓,挑了挑眉,苦笑一声:“……小皇叔。”
襄亲王凌衔点了点头,一跃下马:“陛下倒也不傻。”
而群臣还未从襄亲王出现的惊骇中缓神,一直静坐在案几后的徐凌霄也没事人一般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对着顾念道:“陛下不知道——老臣等这一天太久了。”
“从先帝驾鹤、陛下登基后,老臣一直在等这一天,”徐凌霄缓缓走到襄亲王身边,“等什么时候有一位明君来主这锦朝天下。”
“不是先帝那样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庸碌之君,也不是陛下这样只懂得安逸享乐的昏聩之君,锦朝的天下是时候有一位像样的帝王来主政了。”
顾念垂眸叹道:“徐阁老,你是两朝老臣,朕自问待你不薄。”
“可陛下偏听偏信一个阉人,而且还是一个前朝罪臣余孽的阉人,”徐凌霄痛心疾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靳始同不仅是段家宽逆党余毒,在朝中朋党众多甚至牵连军队,陛下却听之任之,甚至处处委以重任。陛下难道不知道——此人身上还有胡姬血统吗?!”
顾念愣了愣,而旁边被迷香放倒的大臣们更是惊恐哗然。
“徐阁老倒是查得明白,”靳始同笑笑,坦然承认:“不过母亲在我三岁时便经不住虐待投井自杀了,就算有胡姬血统,阁老是想用此说明什么呢?”
“巧言令色,”徐凌霄哼了一声,“不过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靳始同,能护你的刘延光已经太老了,你东厂的守卫赶不到祭龙山,今日——这行辕藩场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而陛下——”徐凌霄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向顾念:“胡人狡猾,陛下在同胡人会盟之时,惨遭胡人劫掠,而后杀害在当场。襄亲王凌衔,为陛下的至亲,敦肃守礼、理应承继大统,立为新君。”
“徐阁老倒是给朕找了个好去处,”死到临头,顾念还有心思开玩笑,笑毕,他看了徐凌霄一眼,复问道:“徐凌霄你这是要谋逆么?”
似是从未在小皇帝脸上见到如此神情,又似从未听见小皇帝敢直呼自己的名字,徐凌霄愣了愣,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陛下,臣——当然不是谋逆,而是除昏君奸臣——还天下一个太平!”
襄亲王凌衔也开了口:“皇兄和皇嫂溺爱儿子,侄儿就算到地下,想必日子也不会难。”
“至于你们——”徐凌霄又看向一众动弹不得的臣子:“聪明的、若愿归顺新帝,自然日后有的是你们飞黄腾达、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迷香的解药很快也会由亲王禁军奉上。”
“若愚忠蠢笨的……”徐凌霄眼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那便叫你们随这小皇帝一起,到地下去尽忠罢!”
说着,旁边从祭龙山地道中窜出来的士兵们,纷纷抽出了雪亮的刀子,稳稳地架在了众位大臣的脖子上,不少大臣们都吓破了胆,纷纷叛逃投了襄亲王。
少数臣子如靳始同之流,却视死如归,闭口不谈。
这时候,从襄亲王身后走出来一个胡人,他一出现,也被迷倒的兆王寿就怪叫起来,说了很多众人都听不懂的胡语,三两句上让人觉得兆王寿是恨毒了他。
“哥哥也不必惊讶,”曾经也是胡人王子之一,却逃难到音城为襄亲王所救的兆雀笑了笑:“不同于哥哥只懂蛮干,我倒觉得同汉人偶尔合作——无伤大雅。”